轮椅上的史铁生,和他笔下的母亲
母亲在每个人的心目中,几乎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莫言、贾平凹都有过对母亲发自肺腑的怀念和无比深情的追述。而史铁生的描述,更是添了份悲伤和疼痛。
二十岁的青葱岁月,正是人生开始做梦的年纪。史铁生积极上山下乡,两条腿无可救药地残废了,终日只能瘫在轮椅上。一次次的治疗,换来的是屡屡希望的破碎。
其实我第一喜欢田径,第二喜欢足球,第三才是文学。
对嗜运动为命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内心巨大的失落和无处排解的苦痛,重重击垮了20岁的史铁生。
年轻的他,会突然狠狠地把眼前的玻璃给砸碎,把能够得着的所有东西给砸得稀巴烂。内心的颓废和绝望,使他像无法冲破牢笼的困兽。
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
为人母者,面对突然残疾的孩子,和他崩溃的状态,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又是怎样无可奈何啊。那么焦灼和刺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的。可是,母亲知道她不能垮,她还有个儿子需要她。
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
母亲是喜花的,无论怎么忙碌和艰辛,她的花花草草总是生机盎然。但是自从史铁生残疾瘫痪后,那些花呀草呀都没了生命体征,枯了死了。在母亲的眼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不,我不去,我可活什么劲。”我狠命捶打着这两条可恨的腿。
母亲大恸。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嘴唇哆哆嗦嗦:咱娘儿俩在一起,好好活,好好活…
母亲是韧性的,又或者她知晓了什么,不想让自己让自己的孩子留遗憾: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的口气里有了一丝的哀求,脸越发憔悴了。
“什么时候?”
“你要是愿意,就明天?”
孩子的搭腔让母亲喜出望外,她的脸绽放开来,如一朵秋天的菊花。
她高兴得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
四年之后,史铁生才有勇气提笔写下了这份锥心的记忆。人生就是这样,太沉重太悲痛的往昔往往是不敢直视不敢提及甚至不敢去思想起。因为哪怕是轻轻的触碰,都会让我们撕心裂肺地剧痛。
她又悄悄地出去了。她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那时候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身体痛的得厉害,整宿整宿睡不好觉,只是一直瞒着他的20岁就瘫痪的生不如死的儿子。
母亲被邻居抬上车时,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临走那刻心里放不下的仍是那一儿一女,特别是轮椅上的史铁生,还有答应过的去北海看花的诺言。
邻居小伙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呼吸着: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觉得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还有很多个明天和下次,可是这样的很多往往都成了记忆里挥之不去永远的缺憾。
史铁生也许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人人皆知的著名作家,会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母亲离开以后…
十岁的时候,我在一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母亲那时候还年轻。是世界上长的最好看的女的。
那时候的母亲还很孩子气,面对获奖沾沾自喜的儿子,一个劲儿地说她自己的光荣史。说她小时候的作文比她的儿子写得还好,连老师都不相信那作文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写的。还特意到过家求证,顺带做个家访。
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母亲那时候已不再年轻,为了我的腿,她头上开始有了短发。
那时连医生都放弃对我的治疗了,可是母亲不气馁,哪怕一点点的希望,她都要千方百计去尝试。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史铁生身上或者说他的那条腿上。找大夫找偏方,花大把大把的钱。面对儿子的抗拒,她总是说,再试一次吧,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
母亲最终放弃了,是因为有一次史铁生的胯部被熏成烫伤,被医生严重警告说那差不多是顶顶要命的事。不知道惶惑且自责的母亲在放弃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态。
三十岁时,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母亲却已不在人世。过了几年,我的另一篇小说又侥幸获奖,母亲已经离开我整整七年。
有一次,史铁生和作家朋友聊起写作的最初动机。对方想了想回答: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
史铁生身体的状况让他屡屡找工作次次都碰壁,母亲全程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儿子敏感而倔强的心。
母亲为什么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他的儿子用纸笔就快要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突然熬不住了?
史铁生苦闷的时候,爱去一个园子,也就是他笔下众人皆知的“地坛”。母亲不阻拦,因为她懂孩子,也希望儿子走出家门。但同时她又是焦虑的。因为那时候的史铁生状态极差。发疯似的离开家,又着魔似的一天没有一句话。
史铁生无数次看到母亲在园子李苦苦寻觅的影子,偌大的园子,又留下了她多少的脚印和期艾的目光。
当我不在家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和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
那是有一次史铁生摇出了小院又返回来,发现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他走的样子。甚至连史铁生回来都没反应,眼睛直直望着儿子出院的墙角,喃喃地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
似自言自语又像自我安慰,那是很多次史铁生出去后,母亲所能做的所有。
母亲走后的很多时间,史铁生摇着轮椅在院子里慢慢走。脑海里、心底里只反反复复浮现一句话:母亲不在了,母亲已经不在了。
然后他会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直到夜色吞完全没了园子,银辉静静洒满他的身子。史铁生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到这园中来找我了。
那一刻,史铁生对上帝对世界充满仇恨,母亲才49岁就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让她无比眷恋的儿女。
只是我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们挚爱的人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肯定在另一个王国健康幸福地生活着。
或者他们早就化作天边的一朵云,夜空的一颗星,或者就是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缕缕微风,轻轻拂过就是对我们最深的爱怜了。
如此,我的心便愉悦,脚步便轻盈,笑容便灿烂了。
【END】
我是@我之烟台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