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彭德怀和卫兵景希珍:生死相依的战友情
(1)有一种情感,只能用心去感受!有一种情感,只能用心去珍藏!但这种情感不能被简单地划归为朋友,它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和范畴,这就是战友情!这种战友情不一定人人都有,但有了就铭刻一生,但有了就渗入心髓融入血脉,就抹不去忘不掉。彭德怀元帅和卫兵景希珍就演绎了这种生死相依的战友情。
(2)“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彭德怀元帅一生叱咤风云、跌宕起伏,颇富传奇色彩。无论是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还是在建国后的工作生活中,曾有过许许多多惊天动地的故事。这当中,就有一个卫兵景希珍,从1950年到1966年16年如一日地忠诚地保护着元帅,与元帅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往事如烟,我们从中能够真实地看到彭德怀的高尚品德与优良作风,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崇高与伟大;同时也深深地被景希珍这种忠诚和担当所震撼。
彭德怀元帅和景希珍
(3)景希珍出生于1930年的山西洪洞,是一个贫民家的孩子,从小生活无比艰辛。1946年,只有16岁的他毅然加入革命,成为共产党一员。战斗中不怕艰苦,冲锋在前。先后跟随部队参加了解放太原、解放天水等战斗。由于表现突出,被安排进入教导团学习。
(4)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以后,景希珍人生也发生了巨变,成为彭德怀的警卫参谋。不久后随着部队来到志愿军司令部。
景希珍第一眼看到志愿军司令部,被司令部的简陋惊呆了。
志愿军司令部设在一个山沟里,山沟里有一些过去挖矿留下的坑洞,经过修整,勉强可以住人。由于坑洞内阴暗潮湿,就在洞口搭了一些木棚。彭总的作战室就在一个木棚里,一道水沟从地上流过,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带着刺鼻的硫磺味儿。水沟边上支着一张行军床,就是彭总睡觉的地方。几个木头箱子垒在一起,就是彭总的办公桌。彭总就在这张“桌子”上看地图,看文件,指挥作战,打败了装备先进的美军。
景希珍去的时候已经是秋冬季节,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木棚,板壁缝上结着白霜。第二年下雨的时候更糟糕,木棚不能遮雨,头顶漏水,四面淌水,地下流水,彭总唯一的那条被子被雨水打湿。长了很大一块霉斑。就是这张一张简陋的床,一条长着霉斑的被子,彭总也没机会躺下来放松地睡个觉,他经常坐在箱子上,倚着墙,闭上眼,养养神儿,就算是休息。在陪伴彭总的16年里,景希珍机敏过人,多次发现险情,并将彭总带到安全的地方,他认为,他是警卫,无论如何,要把彭总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5)彭德怀性格火爆,与憨厚的景希珍大为不同,所以景希珍在工作和生活中经常受到彭德怀的批评。但是即便如此,在有关彭德怀的事情上,他依旧格外执拗,“我行我素”。战场之上,危险至极,即便是志愿军司令的指挥部,也有受到敌机轰炸的时候。
一次,景希珍正防空洞,没听见空袭警报,当同志们匆忙跑回防空洞,景希珍才发现不见彭老总,拔腿就向洞外跑去,直奔彭老总小屋。等到了屋里,却见彭老总正躺在床上,专心致志看文件,对外面发生的事儿,是充耳不闻。见状,景希珍和另一位冲到彭老总住处的同志,立即连拉带拽,将彭老总拽出了屋子。他们刚刚离开,一梭子子弹就打进了屋内,彭老总刚躺着的行军床上,被打出了几个洞,彭老总见状,笑着道:“今天不是你们几个把我搞进洞,我就去见马克思了!”。
从左至右:陈赓、彭德怀、邓华在志愿军司令部
(6)朝鲜战争期间,景希珍接受分配国内援助物资的任务,便开始进行分发。当时办公室有个干部派通讯员来,点名要这个,要那个,打算当场拿去一些东西。景希珍不让对方拿,并且说道:“司令员有指示,这个事我管。”不一会,那个干部便亲自过来,说道:“你是不想干了吧?不想干就到三八线上去!”景希珍也不服软:“三八线就三八线,你这是什么作风?”彭老总在得知后,便将那个干部给批评了一顿,并对景希珍说道:“我支持你,就按照你的主张办,谁也不能私自装腰包!”
再后来散步时,彭老总便对他说道:“你今天做得很对!管“公”的人就要这样:第一,自己不贪;第二,别人不送;第三,敢把厚脸皮的上司、熟人挡回去。有了这三条才保得住一个“公”!
回忆起这件事,景希珍也是感慨颇多:“彭老总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去做的。尽管后来他身居高位,但却从没有说过他自己需要什么,更没有叫我到哪里去要过什么。直到今天,我也说不上他有什么嗜好,总是给他什么就穿什么,除去自己的酬金外,从未占用过非份的东西。”
(7)彭德怀的性子急是出了名的。有一年,景希珍陪着彭德怀到青岛某海军部队参加演习。由于气候变化,风浪特别大,但彭德怀依然坚持演习正常进行,搭乘小舢板去往军舰。小舢板被大浪一会儿抛起,一会儿落下。海军首长劝阻无效。景希珍当机立断,对海军的首长说:“彭总的安全你们听我的,赶紧返航。”海军负责人才松了一口气,命令返航,彭德怀气得在小舢板上呼呼喘气。
彭德怀在农村调查,右二是景希珍
(8)朝鲜战争结束以后,景希珍的父亲由于担心儿子的安全,专门来到北京看望儿子。景希珍把他父亲安排到了招待所,彭总知道以后,让景希珍把父亲接过来,要和他父亲好好谈谈,但还是景希珍这时候表现得犹犹豫豫,彭总接着追问,景希珍原来是担心自己父亲是农村来的,给彭总带来不便。彭总立马生气了。他批评景希珍:“小景,你是哪里来的?你知道我是哪里来的?我们不都是农村来的?过去不都是种田人?我们是农民养大的,是农民把我们送进城里,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这儿见见农民?何况他是你的父亲,你忘本啊!”随后赶紧把父亲接到彭总居住的地方。彭总让夫人蒲安修准备了一桌饭菜,等到景希珍父亲来了以后,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没有想到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期间彭总和老人谈起了农村的生产生活,两人可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从自己院中的果树,家里养的猪,谈到农村的收成,两人越说越有劲头,不知不觉景希珍父亲有点微醉,趁着酒劲说道:"我看出这位首长,也是一位庄户人,明白我们的心思。"最后彭总夫妇把老人送出了大门。在送父亲回去的路上,嘱咐景希珍一定要保护好这位首长,他和咱们贴心。
彭德怀元帅在平江考察,前排右二是景希珍
彭德怀元帅
(9)1955年彭总主持军委的工作,还负责全军的军衔评定工作。景希珍继续留在他身边当警卫员。但是,彭老总没有在评定军衔的时候照顾景希珍。 相反,景希珍对自己的军衔评定非常不满,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竟然在党小组 会上和一个干部顶了起来,好几天都闹情绪。彭老总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景希珍。 景希珍和他顶了起来,“你完全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不是我争军衔,是他们把我的情况搞错了,主任说我来这里之前是班长,其实他们弄错了”彭老总这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原来呀,景希珍来这里之前,已经当了一年的排长,而不是他们所说的班长。 彭老总立即把景希珍的主任叫过来,让他去调查清楚。调查清楚了, 的确是像景希珍所说的那样,是组织上搞错了。彭老总对景希珍说, ”你是对的,他们弄错了“。 景希珍回答说, ”弄清楚就行了,我再不说别的“。 彭老总却认真地说, 一定要参照你来时的级别评定军衔啊,这不是多一个花,少一个花的问题,是如实承认一位同 志历史的大问题。 彭老总反对争军衔,但是历史就是历史,不能把任何一位同志的历史搞错了,军衔的评定 应该符合客观实际,如实反映每一位同志的级别,不能叫一个同志受委屈。
彭总视察工作
(10)1959年“庐山会议”之后,彭德怀被罢官迁往京郊的挂甲屯吴家花园,一再劝告景希珍等工作人员,要他们离开———他不愿影响上级组织对他们的提拔任用,但景希珍拒绝离开,表示要永远追随彭德怀。在这里一住就是7年。
在这里,景希珍和彭德怀一起过上了田园生活,开荒种田种菜,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在吴家花园,景希珍的住所就在彭德怀旁边,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孩子。其子景凯回忆,那时他只有6岁,经常和妹妹跑到彭总家里玩耍,有一次他们到彭总家里,吃了几块饼干,被父亲知道后,狠狠教训了一顿。
景希珍(中)和綦魁英、赵凤池合影
(11)1965年,彭老总到了四川,担任三大线副总指挥一职,景希珍又跟着彭老总来了四川。当时的景希珍已经35岁,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彭老总也对他说:“小景,你要求一下,去连队锻炼锻炼,或者去学习,在我这里会妨碍你以后的前程!”。此时的景希珍已经跟着彭老总15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听彭老总这样说,他落泪了,哭着道:“我愿意跟您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跟着您的决心,绝不动摇!”。
幸福的时候需要忠诚的友谊,患难的时刻尤其需要。
(12)1966年底,形势更加严峻。有一天夜里,景希珍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彭总屋里灯火通明,一群从北京来的造反派爬墙进入彭总院中,要把彭总押到北京去批斗。他们在院子里吵嚷不休,景希珍拿出手枪,做了一个拉动手枪的动作,那伙人才安静下来。彭总被他们押到了地质学院。景希珍追了去,在一间空教室里找到了彭总。彭总身上是那件穿了十几年的旧棉袄,脚上是一双他弟媳做得露着脚趾的破棉鞋,坐在水泥地面上冻得直抖。彭德怀看到景希珍就冲他喊:“你来干什么?我不要你管!你回去!”景希珍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彭总披上,彭总奋力甩开,还是赶景希珍走。景希珍趁着没人,告诉彭总,建委负责人把他的情况汇报给周总理。周总理指示:由成都军区和造反派一起护送彭德怀同志到京,要确保彭德怀同志的安全,不能有侮辱性言行,到北京由卫戍部队接站。彭德怀听到周总理的指示,心情安静了一点,他还是让景希珍回去:“你有老婆、孩子,你去照顾他们。”
景希珍决心无论如何要追随彭总,他回去收拾了一点衣服和生活用品,与彭总的秘书纂魁英一起挤上了押送彭总的火车在火车上,彭总被单独隔在一节车厢,景希珍只能隔一段时间,推开车厢门往里面看看。晚上,景希珍与纂魁英坐在过道里,昏昏睡去,突然一只大手抚到他的肩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黑暗中,他看不清人,但他意识到,这是彭总。彭总颤抖的声音说:“你们两个,还是来了!……”景希珍见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就悄悄跟彭总说了几句话,很快有人发现彭总走出了车厢,彭总只好与景希珍分开。
列车到北京车站,卫戍区的车早已经在等候,彭总被架上车去。景希珍也想挤上去,被拦住了,他们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让他立即回成都。
景希珍知道与彭总分手的时刻来到了,他请求车上的人:“我跟彭总十七年,让我跟他告个别吧!”车上的负责人同意了,景希珍登上车,拉住彭总的手,眼含热泪跟彭总说:“首长,我走了,你还需要什么,写信来,我给你送……彭总也握紧景希珍的手,含着热泪说:“好!好!谢谢你!我谢谢你啦!”说着,他向景希珍鞠了一个躬。
景希珍看到彭总给自己鞠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落。车上的人不耐烦地把景希珍推了下去。景希珍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13)战友情,就是理解与信任;战友情,就是支持与尊重;战友情,就是宽容与接受。战友头碰头,功名利禄抛脑后;彭德怀和景希珍,表面是元帅和士兵,其实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彭总鞠躬流着泪说“我谢谢你啦”,使得景希珍号啕大哭。当他寒风中回过头,押送彭总的车子已经开走了。
站在这是景希珍与彭总的最后一面。
(14) 文革开始后,彭德怀屡次被红卫兵批斗,家里也多次被抄,为了能够保护一些重要的资料,景希珍冒着生命危险,将彭德怀家里的文件和资料藏在自己家中,后来在彭德怀平反后,他又将这些物品上交国家,作为彭德怀元帅的重要物品留存。
景希珍因彭德怀冤案牵连而被分配在四川工作,1970年开始担任四川省资阳县人民武装部助理员、副部长、政委等职。
(15)1978年12月,景希珍还在四川资阳县武装部工作时,便接到来自北京的长途电话,主要是询问他最近几年在哪里工作,家里情况如何,并告诉他最近几天不要外出,还有事找他不久之后,成都军区便通知了景希珍:让他和綦魁英护送彭德怀元帅骨灰前往北京,并且参加彭总追悼会。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景希珍不由得泪流满面:老首长的骨灰竟会一直放在四川成都,还让他们带到北京去。
景希珍与彭总秘书纂魁英一见彭总的骨灰盒就扑了上去,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这两位陪着彭总共患难的老部下抱着彭总的骨灰盒从成都双流机场起飞,到达北京西苑机场、机舱门一打开,就听到彭总侄儿侄女们的哭声,许多前来迎接的首长和老将军也掩面而泣。
景希珍跟着灵车队伍,把彭总的骨灰护送到八宝山公墓。看到彭总平冤昭雪,一块长久压在他上的大石头移开了,他知道春天终于来了。
1978年12月24日彭德怀、陶铸追悼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16)1979年春,景希珍调回北京,先后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检察院副检察长、总参离职休养干部管理处政委等职务,1989年离休。景希珍离休以后致力于整理和撰写有关彭德怀元帅的回忆录。
晚年的景希珍
(17)2010年7月7日,这位还有四个月就到80岁生日的老人景希珍,因病在北京逝世。伴随他离开的是一套穿了30多年的军装,生前景希珍曾言:他还想在天堂继续陪着他的“彭老总”。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彭德怀元帅和景希珍虽然是元帅和士兵的关系,但他们用自己的高尚人格和宝贵品质,阐释了真正的“父子情”、“兄弟情”、战友情,超越人世间一切悲苦欢乐,传递着革命友谊史上的佳话。